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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囫囵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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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故回到家,冷风从把窗户吹得吱呀作响,她起身去关窗,身上莫名一阵冷,手心处传来的寒凉很清晰。

小家伙绕着她飞了一圈:“怎么了丫头?谢大人跟你说什么了吗?”

她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就是累了。”

也说不上缘由,只要一想起谢寻今日的模样,她就很难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扯住。

小纸很听话,自己钻到门外去了:“那你早点睡,我今晚就不打扰你了,有事就叫我。”

姜故:“嗯。”

那晚她睡得不好,她浑身冰冷,莫名又做了个囫囵梦。

梦里那个灯火通明的地方是南州城。

城内四河流贯,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人群熙攘,叫卖声不绝于耳。

那日是中秋,按照习俗南州城内是有花灯节的,姜故就爱凑这种热闹。

她看见大街上千盏明灯次第亮起,来往的行人在烛火中穿梭。那些舞龙的汉子擎着金鳞翻涌的长龙拥入街中,龙身流光溢彩,惹得孩子们欢喜,一个二个举着兔子灯在人群缝隙里钻来钻去。

“姑娘,小心些。”姜故险些被撞到,还是一旁的丫鬟扶了一把。

“无碍,我们去那边看看。”她一门心思想去看花灯,往山道那边走了。

山道底下有一条街,临街的酒肆和茶坊竹帘半卷,蒸腾的雾气漫过门楣上悬着的花灯。站在山道往下看去,能看到护城河,护城河的石桥上挤满了放灯的小娘子,河中的灯影倒比天上的星子还更密。

小船行至护城河,荡开粼粼波光,一船夫靠在河岸边,招揽岸上的游人。

“姑娘,来盏花灯吗?”

“来两盏。”细碎的波光不时掠过姜故的脸,映得她眼神极亮。

风里裹着桂花香,掀起护城河的浪,将月的倒影揉乱了。月辉倾洒而下,落在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脉上,亦落在南州城高耸的城楼之上。花灯刚放入河中便听到身后传来惊呼声,顿时千百道目光聚在了高处。她回头看去,廊檐下高悬的灯笼透亮,照在城墙之上的那少年身上。

白玉面具遮住了脸,姜故看不清他的模样,不过那人应该很高,他穿着黑衣长袍,玉冠束起长发,整个人透着股清冷之气。

“这不是谢家公子吗?”

“听说今日城主有公务在身没能来成,倒是让小公子来了。”

摊贩一来一回地说着,姜故就在那儿听着。

南州城主谢远有一子,其子翩若惊鸿,才学无量,只是无人见过其真容,只知他常年以白玉面具示人,而今眼看着就是弱冠之年,城内的无人不想凑个热闹。

“听说啊,后日城主就要替公子办生辰了,到时候肯定风光。”

“不消说,城主肯定高兴,这下全城的人都能去浮生苑讨杯酒喝了。”

卖花灯的船夫都靠了河岸,望着城楼上的那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嘟囔着。

市集人头攒动,热闹喧哗,就连唱曲子的声调跟着转了好几个弯儿。谢寻站在城楼之上,之前他都是在对面的鹿台山上看着南州城内络绎不绝的车马人群,如今换了个地方,倒是能看到另一番风景。

这人声鼎沸的南州城,便是他的家。当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宽阔的街道就又是灯火通明,他在灯火阑珊处,接送南州城内每一个出走的魂灵。

姜故站在山道之上,瞥了那城楼上的公子一眼,便匆匆背身往鹿台山上走了。

“姑娘,夫人还在家等你呢。”丫鬟叫住她。

姜故当真犹豫了一阵子,小声咕哝着:“还说去山上看看呢。”

“这鹿台山除了樵夫没什么人去的,又说闹鬼,姑娘怎的突然想上山?”

她不是没去过,以前很小的时候总好奇这深山,背着母亲和伺候的丫鬟钻进山里去,可那山道太长,曲折回环,险些迷了路,第二日是怎么回到家的都不知道。

“就是觉得那里清净。”她看向鹿台山的山顶,一时出神。

“姑娘不是一向好热闹吗?”丫鬟不解。

“是啊。”她皮肤白净,远处的灯火照在脸上衬得眼睛漆亮,“就是好奇这山顶之上住着人没有,要是住着了,不知道会不会孤单。”说完,她便露了个笑,大抵是出来之前喝得那碗甜酒的缘故,不然怎么净说这些胡话。

“外面天寒,时辰也差不多了,姑娘,我们走吧。”丫鬟自是没懂她的话,只担心她着了凉。

今夜中秋,满月高悬夜空,月色如水,照着南州城。

姜家不如街市热闹,也就三两个丫鬟加上姜故母女二人。

姜故一进门就看见阿娘蜷在院里的躺椅上赏月。

“阿娘,外面凉,您怎么也不盖点什么?”说完,她就把身上那件红色大氅取了给母亲披上。

躺椅上的人被她的声音吸引过去,也不看月亮了,连忙起身去拿桌上的月饼,“今早和丫头们一块儿做的,快尝尝看。”

她接过咬了一口,月饼的香浸润了口鼻。

“比正街的铺子做得更好吃。”姜故说。

姜静又笑,随即把院里的三两个丫鬟都遣走了,又望向天上的圆月。

“阿娘,外祖在天上看着你。”她搬了个矮凳,伏在姜静的手边。

“你外祖走得匆忙,自打我和离归家,他便说姜家就是我的庇护,只是他走得那日,我们都没能好好说上话。”姜静说。

姜故沉默了几秒才抬起头:“阿娘,外祖回来看过你的。”

对方依然望着天边,说:“是吗?什么时候?”

“我八岁那年。”

八岁那年,姜家办起丧事,记忆里阿娘的眼睛发红,跪在祠堂前许久。那时年岁太小,不懂何为生离死别,何为永不相见。阿娘累了好几日,终于挨不住了,这才睡了个囫囵觉。她悄悄探出院门,原因是馋了街边的糖葫芦串,却不料回来时半道下起了细雨。她顶着雨,跑到屋檐下,四周寂静得只有雨声。

外祖就是在那个雨夜回了家的。

他还是穿着生平最爱的素衫,据阿娘说那是外祖母亲手做的。

老人身子变得很轻,他也不到屋檐下躲雨,就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眼前丁点大的小姑娘,眼睛有些润。

“外祖,吃糖葫芦吗?”她年岁尚小,不懂得大人为什么明明有一处躲雨的地方却也还是选择淋雨,听阿娘说许多大人都过得苦,外祖想必也是,所以她想把糖葫芦分给外祖,总会甜一点儿的吧。

老人微怔良久,眼里闪过诧异,“阿故?”他小心翼翼地喊着姑娘的名字,像是在等一句不可能的回答。

“嗯。”小姑娘歪着头,手里的糖葫芦还透着光泽,“外祖你快吃呀。”

大人真是奇怪,若是换做平常,外祖一定大笑着接过糖葫芦然后一把抱起她转了好几个圈,说不定还会揶揄她怎么还长不高。

而此时,外祖呆愣了许久,眼底的泪花不止地往下落,他的嘴唇颤抖着:“我们阿故能看见我啊……”

她不知道外祖为何泪流,外祖在哭,阿娘也在偷偷抹泪,他们大概遇到了伤心事。

姜故心想。

“外祖,我们回家吧,阿娘跟我说她很想你。”雨丝很细,小姑娘索性不避雨了,她走出屋檐,去牵外祖的手,可那双手轻如鸿毛,没有半分重量。

“好,回家,看看你娘。”

老人仍由她牵着,他们走过巷子,穿过弄堂,最后方至姜家宅院。

这里的一切都恍如昨日,却又似大梦一场。

老人弓着身子,摸了她的头:“阿故,陪外祖玩个把戏可好?”

她自然乐意:“好呀好呀,是什么把戏?”

“外祖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可能很久都不能回来,你要照顾好你阿娘。”

照顾好我的女儿,此生再无所求,惟愿她此生无虞。

“也要照顾好你自己。”老人忽然又笑了,像往日那样笑了。

“那外祖什么时候回来?”

那时她尚不知事,殊不知随口的一问就正中心尖。

老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来他垂眸一笑:“你长大了我就回来了。”

“只是可惜啊……”他小声咕哝着。

姜故不解:“外祖在可惜什么?”

可惜,不能亲眼见着那场景,不能亲眼陪你长大了。

“罢了。”老人的衣袖宽大,他抖了抖袖子,一把抱起拿着糖葫芦的小姑娘,半开玩笑地说:“阿故又背着阿娘偷跑出去,还真是个小馋虫,小心烂牙啰!”

姜故被逗得咯吱咯吱笑,至于怎么被外祖哄上床睡了,她有些记不清了。只是大概记得,那日外祖是去过阿娘房中的,然后他挥挥衣袖,扬长去了……

以前她听说天黑了,野鬼就都出来了,但是外祖才不是野鬼,因为他有家。

……

“那外祖可对我们阿故说了什么?”姜静的轻轻眨了下眼睛,声音裹了风。

“他说,阿静啊,你要照顾好自己,阿故调皮,切莫让她再翻墙了,若是不听话就打板子。”她学着外租说话的样子,惹的她阿娘大笑不止。

“傻姑娘。”姜静咕哝了一句。

“……”

阿娘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月明星稀,照在阿娘的脸上,她半张脸埋在阴影里,睡得安静。总有这样的时刻,让我觉得阿娘当真是世上最美的人了。

外祖说他要回来的,儿时我是信的,所以常与阿娘念叨,她也不恼,只是笑。而今我长大了,见过的鬼魂太多太多了,至于外祖,他不会再回来了。

儿时的谎言在长大之后不攻自破了。姜故心里这样想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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