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雪夜惊变
墨怀舟蹲在房梁上,右手六根手指稳稳扣住墨斗。
腊月的寒风卷着雪粒子往领口里钻,他缩了缩脖子,墨斗线在月光下绷成一道银弦。底下是通州城最大的酒楼“醉仙居”,明天就要上梁了,师父说这活儿要是出半点岔子,墨家百年招牌就得砸在他手里。
“咔嗒。”
极轻的机簧声从东南角传来。墨怀舟耳朵动了动——那声音像是有人踩断了冰溜子,但醉仙居的椽子都是他亲手校的,绝不可能有冰!
他像只黑猫般贴着梁木滑过去,六指在榫卯缝隙里一勾,半片带血的木屑粘在指腹上。
血还没凝,是新鲜的。
“师父!”墨怀舟翻身落地,鹿皮靴碾碎满地月光。他冲进后巷时,正撞见师父老墨头把一卷图纸往火盆里按。纸页在火里蜷成灰蝴蝶,老头嘴角溢出的血沫子把白胡子染得猩红。
“带燕尾榫匣走…”师父的六指死死掐住他手腕,“东厂要灭墨家满门!”
马蹄声像雷一样碾过青石板路。墨怀舟抄起墨斗甩上房梁,蚕丝缠住师父的腰往上一拽。三支火箭“嗖嗖”钉进他们刚才站的地方,火舌瞬间吞了半面墙——那墙上钉着墨家七代匠人绘制的《九边关防图》,如今在火里噼啪作响,像是几百个祖宗在骂他不孝。
二死斗
“少东家!地窖!”
账房老周突然从浓烟里钻出来,怀里抱着冒烟的硝石桶。这老头平时算错一文钱都要哆嗦半天,此刻却笑得像个疯子:“老子算了三十年木料,今日要算笔大账!”
墨怀舟甩出三枚木楔。那是给醉仙居雕花窗备的燕尾榫,此刻旋转着切开烟雾,精准钉进东厂番子的虎口。番子惨叫一声,火铳“咣当”砸在地上——铳管上刻的“永乐十八年军器局监造”在火光里格外刺眼。
爆炸的气浪掀飞屋顶时,墨怀舟用墨斗线把自己和师父捆成个茧。碎瓦像刀子似的擦着脸飞过,他最后瞥见老周佝偻的背影——老头把自己缝进了硝石桶,金算盘珠子崩得到处都是。
三血图
运河边的芦苇荡里,师父的身体渐渐凉了。
墨怀舟哆嗦着解开老头棉袄,差点叫出声——师父胸口用朱砂画着半幅星图,浸血的《地龙图》残页上,八个字像用刀刻进他眼里:
“武英殿东三间雷公柱有诈”
对岸突然亮起火把。东厂千户曹九渊的声音混着冰碴子飘过来:“墨家私改禁宫梁架,按律——诛九族!”
火光里晃着一串东西。
六根枯树枝似的手指,指甲缝里还嵌着紫檀木屑——那是师父号称能雕出《千里江山图》的神手,此刻像腊肉似的挂在曹九渊腰带上。
四棺材里的姑娘
芦苇丛里漂来一口棺材。
墨怀舟刚摸到棺盖榫卯,就听“咔嗒”轻响——七重燕尾榫自动弹开,寒光闪过,倭刀簪已经抵住他喉咙。
棺里坐着个双螺髻的姑娘,手腕银铃叮当,左眼蓝得像波斯琉璃:“建文旧臣红药,来取《地龙图》。”
箭雨“唰”地扎进棺材板。红药簪子往某个榫眼一戳:“躺进来!这棺能闭气两炷香!”
墨怀舟抱着师父的尸身滚进棺材时,最后看了眼红药的眼睛——那抹幽蓝让他想起三年前见过的西洋镜,能把人照得骨头都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