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抛弃过我，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我总觉得你抛弃过我，林幻，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没有回答。

就像一种默认，林幻总是对林暮的问题避而不答。

“算了，我们先回去吧。”

今天外面的阳光算得上不错，但是一切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林暮去看过，这个世界的很多人都不见了，林暮记忆中的母亲，李风逸的那个曾经递给林暮画的母亲，以及更多更多的人都不见了，他们都是眼睛，在林幻切断线路之后他们就消失了。

这个世界上现在剩下的有脸的，林暮见过的只剩下林幻，蒋羽熙，欧阳月月和林幻在自己。

其余的都是庸庸碌碌的无面人。

林暮不想当一个庸庸碌碌的人，但尽力最近接连失去亲人，她甚至有些觉得她要是和那些人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林暮看到了欧阳月月。

素色毛衣，黑色长裤，米色外套，她坐在严苒家的阳台的栏杆上。

她看上去很悠闲，如果忽略她现在所在的位置的话。

欧阳月月坐在围栏外侧，她的双脚悬空着，但她没什么恐惧的表情，甚至双脚在轻微摆动着，周围不知是谁家养了鸽子，她手上抓了了把鸟食，她在喂鸽子，鸽群围绕着她盘旋，甚至有两只还停在了她的肩上。

她远远看到了林暮，伸出空着的那一只手向着林暮挥动。

因为最近见得太多了，林暮的心里一紧，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甚至没等到林暮做出更多的想法，欧阳月月已经喂完了鸽子，她拍了拍手，很平常地向外跨出一步。

然后坠落。

她的一切行为太自然了，就好像在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导致远远看着的林暮甚至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当林暮跑到欧阳月月的坠落地点的时候，不同于其他人，欧阳月月还没有断气，她还来得及留下几句遗言。

欧阳月月伸手去探林暮。

当林暮握住她的手的时候，她才好像后知后觉一般，一边吐着鲜血一边轻声感叹了一句：“好像，有点疼啊。”

欧阳月月的视线缓慢挪到了林暮的脸上，她好像在笑又好像没有，她的双唇蠕动着好像说了一句什么话，然后彻底闭上了了眼。

林暮好不容易才听清了这句话了。

欧阳月月说，林暮，我怎么可能不恨你啊。

她只留下了一句几乎没什么意义的遗言，她给自己选择的死亡地点都是严苒家，她好像没有自己的家，也没有任何的想给这个世界或者任何人留下的东西或者一句话。

她明明是女主角，但好像比人都要没有存在感。

林暮抓着欧阳月月的手，满眼茫然地抬头看林幻：“这也在你的计划中吗？那下一个是谁？你？还是大哥？”

林幻怔愣了一瞬间，摇头：“至少她在现在死亡不是我安排的。”

林幻伸手将蹲在地上的林暮拉起来，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语气冷漠平常：“天色不早了，回去吧，再晚就错过饭点了，我回去给你煮你喜欢的水煮鱼。”

她的话的的内容太寻常，甚至让林暮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听错了。

但林幻确实没有去多看地上的尸体，她从包里拿出自己给林暮擦拭这刚刚因为抓住欧阳月月的手而沾染的血迹，擦完甚至还把纸巾颇为文明地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甚至记得垃圾分类。

林暮回头，欧阳月月的尸体还躺在那里，安安静静的，无人问津。

“她……”

林幻的脚步顿了一下，情绪好像终于有了点起伏：“就让她躺在那里吧，就这样和这个世界融为一体，应该也是她希望的。”

林暮再回头看的时候，那具尸体好像真的在和暮色融为一体，她彻底回归了这个世界。

在欧阳月月坠落时从她身上滑落的风衣被风吹了起来，然后挂在了某棵树上。

风把那件衣服吹得鼓起，衣摆翻飞，林暮好像听见了那件风衣在风中猎猎地响。

林暮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希望自己就这样孤独地死去，死后又那样孤独地躺在地上呢？

欧阳月月的死亡好像真的没有掀起任何波澜，不论是对于林暮还是对于这个世界的其他居民。

或许是林幻过于平淡的态度感染了林暮，她对于欧阳月月的死亡也没有停留太多目光。

只是有些猜测又被推翻了，林暮一开始以为她的家人是在用他们自己的死亡献祭，让她得以变成一个活人，但现在死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欧阳月月不是她的家人。

甚至于，欧阳月月一直口口声声说就她憎恨林暮，甚至于她的遗言也在表达恨意。

林幻回到家确实如她所说做了水煮鱼，雪白的肉片在巨大的白瓷碗里翻滚，然后淋上一层红油，香味顷刻间炸开。

“吃吧，你以前很喜欢。”

林幻像是陷入了回忆。

“虽然你向来喜欢我做的菜，但唯独这道水煮鱼，你更喜欢大哥做的，你总说大哥做的更有家的味道，不论发生了什么，吃到这道菜心情总会变好，现在大哥不在，将就吃我做的吧。”

这道菜林幻之前没做过，或许真的是觉得林暮不喜欢她的手艺吧，林暮的记忆中也没有这道菜的记忆，但当她看到的时候，她好像心情真的变好了。

林暮的唇之前咬破了，现在吃这么辣的菜即使再这么避开伤口处，依旧会不小心碰到，很痛，但即使是痛的依旧会让林暮的心情变好。

林幻就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看着林暮吃。

林幻终于第一次主动开始讲起了一些过去发生的事。

“我确实抛弃过你，或者说在你的认知中抛弃了你。”

“那天本来该是很开心的一天的，我们准备举办一场婚礼，我们虽然一起生活了很多年，是家人又是爱人，但我们的在一起从来都是自然而然的，就好像我们互相的选择都只有彼此，这一点从来都不需要质疑，知道那一天，小妹在故事书上看到了婚礼这个概念。”

“那个时候我们所有人才意识到，我们应该有一个婚礼。”

“那其实是一个很混乱的婚礼，以为在此之间没有人对此有概念，对此的了解都仅限于书上的只言片语，家里所有人都参与了准备，在布置的时候大家都堆叠了自己觉得最好的元素，于是，各种元素堆在一起不仅乱，还并不好看。”

“但没人觉得有问题，他们只是想把自己觉得最好的给我们。”

“但那天我失约了。”

林幻的的双眸垂下，她的睫毛很长，在头顶的灯光的照射下留下一片阴影，她好像也在难过。

林暮：“为什么失约？”

“发生了一些事，我赶不过去了。”

林暮想到第一次见到林幻坠楼的时候自己内心的反应，无法接受，绝望，心如死灰。

剩下的话，林暮怎么也问不出口了。

赶不过去的原因，是不是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