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水桶,里面的人便涌了出来。
当然,也快得叫屋外待命的暗卫没反应过来——
温邱筠在最初得知谭崇山一众准备在碧亭轩聚首时,便知道谭崇山一定不准备留无关人员的活口。
那他会怎么做?
——毁尸灭迹。
最稳妥最不留痕迹的方法,温邱筠想,谭崇山一定会在灭了口后往包厢内放一把大火,等楼下人赶来救火扑灭,内里已经踪迹全无了。
那么温邱筠便遂了谭崇山的意,也烧一把大火——他们一定会要顶楼的包厢,那样方便守在屋顶的暗卫破窗行动,温邱筠只需大致估算好时间,在夜晚碧亭轩最热闹时候之前,提前往顶楼的包厢墙壁上泼几缸酒,火势便会在别人反应过来之前,以最快速笼罩住整个包厢。
在旁人看来平日里惯常温驯的温邱筠,其实是个不计风险的狠人,他深知自己没有退路。
这时候屋顶待命行凶的暗卫会想什么?他们一定会有短暂的迟疑——这和主人事先安排的不一样,他们尚未行动,甚至还没收到信号,为什么大火已经烧起来了?
这迟疑是关键,虽短暂,已足够。
涌出屋子的无关人员会混进人堆里,碧亭轩的人太多太多,除却歌女舞姬和小厮,还有京都城太多昼伏夜出的纨绔少爷们,谭崇山的人不可能干脆一把火烧了整个碧亭轩,遑论无差别袭击。
这场面没人控制得住,与他们最初设想掩人耳目的顶楼包厢意外着火相背而行。
更何况,他们能下命令的主子已经倒下了。
此前叶琼对温邱筠说,那飞虫是他夫君曾养制过的蛊虫,他们只需随便取点谭崇山平日在官府留下的痕迹,蛊虫便可精准无误地锁定那人,蛰住即刻倒下,事后不会发现痕迹。
那样,混乱中谭崇山身上的“证据”也就到手了。
这一场自顶楼而起的大火由于反应够快,再加上温邱筠与叶琼提前安插人手做好了准备,碧亭轩一众人群最终也只受到些微惊吓,没有造成伤亡。
火势慢慢消退了去,人群渐渐平稳下来,无人注意到混乱中悄然离开的一名乐师与小厮,亦无人注意到那在绝大多数人平息下来后依旧恐慌的人——
红石是方才顶楼包厢里坐在谭崇山身旁的姑娘,她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喘过气来,一个人蹲在角落,看着眼前忙忙碌碌收拾残局的人,她第一次看不清了——这个灯红酒绿、光怪陆离的世界。
这个有穿不完的漂亮衣裳,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可以无忧无虑过完一生的……家。
老鸨是这么告诉她的,红石也是这么认为的,因她曾不止一次白日靠在雕花的窗台,见过那些衣不蔽体、痛苦乞求施舍的人。
为什么这种事要让她遇到?!
红石在心里嘶吼。
她本可以在这人造的温房里没有痛苦与烦恼地走完一生,可现在……她还能活吗?
红石不禁又捏了捏手中攥紧的纸条,那是她跑出包厢时不知被谁塞在手里的,上面写道:
今夜亥时,城南门临街药铺,有老者接应。
听了不该听的,事后那群人中一定有人记住你们的长相,想活着就赶紧跑,带上方才包厢的人。
良久,纸条湿透了,红石抬起头,眼眶泛着血红,眼泪告诉她——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也罢,她要乞求,要痛苦,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