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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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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民区诊所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消毒水气息,从敞开的房门能看到外面长椅上摊得七扭八歪的病号正在吊水。有个穿白大褂的跟巡逻似的扶着输液瓶挨个检查,确认余量丰富,这才忙里偷闲躲个懒。

太无聊了。

梁越同冷眼旁观医生给他清理伤口。摔倒的那片空地上遍布碎石子和尘土,因此清理起来有点麻烦,耗费了挺长时间。

等到棉絮团沾满了碘伏,轻轻地压在伤口上时,左胳膊上的痛楚已经有点麻木了。

“胳膊上的伤口不能轻易沾水,这几天注意下清淡饮食,如果觉得有哪里不舒服的,一定要及时来检查。”医生放下手中的工具,公事公办地叮嘱。

梁越同没吭声,只点了点头,然后领着一箩筐的注意事项转身走了。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诊室,坐在椅子上的医师摘掉口罩喝水,心里面叨叨:“这孩子怎么一句话都不说,跟哑巴一样。”

居民区诊所不大,梁越同受伤惨重的那只胳膊裸露在空气中,另一只仍然桀骜不驯地插在口袋里,走了没两步就到了另一个小房间门口。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出门骑车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尤其是拐弯的时候要多观望观望,你不听!非得跟坐过山车一样往下冲刺,这下可好,就问你疼不疼!”

房门半阖,杨平的咆哮声从缝隙中钻出,从梁越同站着的位置能看到他的背影,以及坐在靠墙椅子上的男生那隐约一点侧脸。

“你能不能别跟贪官断案似的,拉着人就是一顿臭批啊。”那男生不服,侧脸线条随着话语不断起伏,申诉道:“还有,谁不注意安全?我从出门就开始摇车铃,摇了一路,他跟聋子一样听不见,非得往我车上撞,怎么这也能怪到我头上?而且我也受伤了好不好,我游戏机还摔坏了呢!”

梁越同站在门外,听到这句评语面无表情,他无意偷听,更不想认领“聋子”的称号。

破土而出尚未成功的期望被强行扼住生命的脖颈,拍死在冷硬的石板上,那些已经持续良久的恼怒、失望在心底连番运转,耗费颇多心力,如今只剩下点麻木和无谓。

他觉得有点无聊,甚至想回去跟亲爹吵一架,以此来找点事情干。

可惜他心愿并未达成,一是因为他远在南城,二是他站在门外太久,被屋里的人发现了行踪。

“门口的,你在那里站着偷听什——”杨叙跟亲爹争执不下,被气成一只炸毛羊,陡然转头,从半阖的门缝中看到熟悉的衣角。

可不是那个往他车上撞的孙子吗!

当即怒声质问,然而加载尚未过半,就被杨平捂死在了喉咙里。

杨平一手制止着亲儿子,还得竭力撑出一副和蔼可亲的面容,实在憋屈:“越同,伤口处理好了吗?”

梁越同心里“啧”了声,推开了门,大剌剌地将自己袒露在视线中:“嗯,处理好了。”

杨平瞪了儿子一眼,留下个“不许胡说”的眼神警示,然后松开手,散发自己监护人的关怀:“越同,以后走路的时候要注意安全,这片居民区虽然路窄,不能过车,但是骑车的人还是挺多的——叔叔只是叮嘱你一下,咱们健健康康地来到南城,肯定不能缺胳膊少腿儿地回去是吧哈哈哈。”

杨平自顾自地说着,甚至为了活跃气氛而憋出一句俏皮话,然而两位评委置之不顾,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只余他那点尴尬的尾音在房梁上震颤。

杨平:“……”

丫的,这俩小兔崽子真不给面子。

梁越同其实心里烦躁的很,他不想在这里跟杨平车轱辘滚个不停地重复那些场面话,但是气氛僵在这里更难受。于是梁少爷干脆敷衍地扯扯嘴角,丢下一句:“我知道了,给您添麻烦了。”

杨平笑着,得寸进尺地客套:“这有什么麻烦的,我跟你爸爸是多年好友,你就把我当成亲叔叔,不用那么客气。”

放在兜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谁啊这是?”他拿起看了眼来电显示,当即转换脸色,只好留下句“接个电话”,然后匆忙出去。

刚迈出门,电话就被接通了,“没什么大问题,骨头好好的,就是擦伤了一点而已,嗯嗯,我知道,你放心吧……”

走廊深长,谈话声刚开始还很清晰,随着距离的逐渐拉远变得遥远而模糊。

梁越同仍然保持着一只手插兜的姿势,倚在墙上听地百无聊赖,不用猜都知道是梁观德打来的,至于为什么不给他打?

视线垂下去,捏在掌心中的手机屏幕上赫然几道呈放射状散开的裂痕,他摁了摁开机键,依然没什么反应,估计是摔坏了。

一个手机而已,摔坏了就买新的,梁越同兜里揣着卡,资金力量雄厚,没心疼。

只是站久了难免受累。

于是他把目光落在屋内靠墙的几把凳子上,挑了个顺眼的坐下,抬头,发现不太巧,正好能和对面满面怒气的杨叙视线撞个正着。

梁越同做人的修为不怎么样,跟人找茬的功力却实在深厚,因此对他目光中的愤恨不以为意,甚至还反客为主,肆无忌惮地观察着面前的人。

杨叙长了张在同龄人里很占便宜的脸,脑袋顶上的头发因为意外而杂乱翘起,一身浅色装扮,穿衣举止都带着正合时宜的生动鲜活,瞳孔色浅,被窗外的阳光一扫,平添一层薄膜似的亮光。

可惜心情不太好。

“隔壁的,你看我干什么?”杨叙怒气未消,脑袋毛都快炸成刺猬了。

这事情搁谁身上都得生气。小路口莫名被撞,脑袋里的懵圈还没甩干净又挨了一顿臭骂,本来就憋屈,哪成想罪魁祸首还坐在对面,一脸不知悔改的样子。

然而梁少爷脑部神经还未连接,下意识回怼:“眼睛长在我脸上,我想看什么看什么。”

杨叙:“?”

你有病吧!

他心中的悲愤被冲击到爆表:“那烦请您注意点,别把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当摆设,出门走路的时候看着点,不然哪天被撞死了都不知道。”

梁越同脸上依旧没有波澜:“不劳你费心,你如果有意见,大可以把我眼睛挖了。”

我靠啊,大哥故意找事的吧,这么血腥!

杨叙震惊了,他平日里少和人起争执,极偶尔的情况下也是和人据理力争,哪里体会过这种一开口就被噎了个半死的情况。

话不投机半句多,狠瞪了对方一眼,恨不得对其磨牙吮血,可惜腿部磕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上去对打只有落败的份,故而心不甘情不愿地强行将脑袋调转方向。

这间诊室西侧墙壁的窗户敞开,浅蓝色的布料窗帘没有扎上绳带,被热风鼓得晃晃荡荡。遮天蔽日的粗壮古树高耸着,粗壮的枝桠肆意伸展,光线穿过,零零碎碎的叶影落在瓷砖地板上、冷无人味的白墙上。

那股隐隐作祟的无聊和空虚又涌上来了

梁越同专心致志地盯着他的侧脸发呆,看着他肩头上不断摇晃的树影、每一根都昭示着愤怒的头发丝,有点懊悔。

觉得自己刚才说话应该委婉点,这样还能有人跟自己搭个话。

然而他犯抽找点话题的想法无疾而终,因为杨平推门而入了。

“行了,医生说你们两个没什么大问题,注意事项也都告诉你们了,这两天都注意下。”杨平说完,看杨叙一直扭着头不吭声,皱眉问:“杨叙,你一直扭着脖子干什么,落枕了?”

纯粹是不想看对面的事儿逼,杨叙心里吐槽完,勉强配合地转头,嘟囔声“没有”。

然而杨平有意灭灭他的威风:“没有就行,反正你腿也摔伤了,虽然不严重,但也得养几天,开学前你就好好在家呆着,别出去了,一天天的净给我惹麻烦。”

“什么叫给你惹麻烦?!”杨叙心里的火蹭蹭地往外冒,叠加刚才受挫时的怨气,直接原地爆炸。

他站起来质问:“你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到底能不能听懂?”

“哪怕我真有错,那隔壁的就是个大好人不成?你凭什么光骂我一个!在学校当主任的时候我还夸你正直不偏心,怎么今天就翻脸不认人,把所有错误都稀里糊涂推到我头上?”

不顶嘴还好,一顶嘴,杨平脾气也被挑起来了。

他今天本就忙的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喘口气还得来给俩人当裁判断官司。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无辜?来来来,你告诉我今天出门要干什么,是不是要出去找同学打游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次期末考了多少分,你现在都快落后成吊车尾了!整个暑假你忙过一天学习吗?成天钻在家里熬夜打游戏,要我看,那个游戏机摔了正好!”

他字字刻薄,像是凌空的巴掌,肆虐着杨叙岌岌可危的面子。

杨叙在拿到成绩单后就小心遮掩,隐瞒了一整个假期的秘密被临时戳破。脸上的愤怒就跟被戳破了外壳的纸老虎似的,在呼吸间迅速塌陷,再也撑不起心口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他垂在身侧的手捏的指骨嘎吱作响,片刻后才咬着牙关,愤懑地调转视线。

梁越同靠在凳子靠背上,平日里作为父子内讧的反动方,今日骤然间当起了旁观者,刚开始还有兴趣见识下别人的起义方式,听了半天后发现话题还是拐向了成绩,不由得意兴阑珊,干脆站起来,打算腾出地方供两人尽情发挥。

他动作幅度大,一瞬间,杨平的余光就扫到了。刹那间,肆意流淌的怒气像是遇见了隔燃带,在气势汹汹地扑过去的瞬间便熄灭了。

杨平逐渐冷静,觉得眉心处的神经抽搐着,牵动着整个脑袋都在作痛:这些话私底下说就算了,当着外人的面算什么,给别人找笑料吗?

他视线落在杨叙身上,杨叙正因为恼羞成怒而不断深呼吸着,青春期的孩子都好面子,尤其是当着“仇人”的面子。

真愁人。

杨平还是心烦气躁,不过较刚才冷静多了,视线扫过面前的两个男生,示意两人跟上:“算了,先回家吧。”

诊所就在居民区附近,但是因为最近的几条小道过窄,车辆在周遭转了半圈,才找到条宽敞大路行驶进去。

夏天日头长,夜来的迟,从挡风玻璃往外看,天边还是蒙蒙的灰白。梁越同靠在座椅上,看着前面后视镜底下挂着的“出行平安”字样的吊牌,笔锋不够犀利,琢磨不定到像是比着框子往里填色。

他保持着姿势,侧眼望着坐在旁边的杨叙,侧脸线条绷得紧紧的,还在生闷气。这也难怪,他很有人情味地畅想了一番,随即觉得确实是理所当然:毕竟梁观德这么跟自己说话,他能把对方气个半死。

反正两人各有各的心思,都不想坐在副驾驶上跟杨平并列,这会儿在后排座位上难得融洽。

车辆刚在路的右侧停稳,杨叙动作迅速,率先拧开车门,跨步下去,自顾自地朝一栋亮着灯的二层小楼走去。

梁越同落后一步,处于礼节地等杨平同行。等待的间隙,肆意打量着不断远去的背影。远处天空隐隐暗了,那么点昏暗的深蓝向头顶的天空侵袭,视线中的背影因为腿上有点挫伤,步伐一深一浅,脑袋上的发梢在空中不断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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